主题:桉树与紫荆(上)
- 发表于2008-05-27
我走到窗前,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镶嵌在广阔的天幕中,天幕下的一切都在安详地沉睡着,又是一个安静而美丽的夜晚,在这样的夜晚里在这样温柔的月色下曾经发生过多少消魂的故事,又有多少孤男寡女静静地呆望着诱人的月光臆造着他们的美梦。
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我不能再熟悉的周围,我总是喜欢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中临窗远视,我喜欢这种感觉,突然黑暗中一个黑影跃入了我的视野,即使是背影我也能辨认的出,我回身打开灯,又飞奔到窗前,猛地推开窗子。那黑影也转过身,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熟悉的轮廓使我差点叫出声来。黑暗中我分明看到了元的眼睛还像白天那样灼灼地闪亮。我们彼此在黑暗中对视片刻,我向他招招手,他便向楼下走来。我赶紧把门开了一条缝儿,跑到女儿的房间看了一眼那张熟睡的小脸,又跑到镜子前照了一下自己,直到觉得无懈可击,当我做完这一切,元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
几次亲密的切肤接触后的我们都很平静而从容,他揽我入怀,把那棱角分明的嘴唇压在我灼热的唇上吮吸,由轻而重,直到把我的舌头吸到他的嘴里,我闻到了他刚刚洗脸用的力士香皂的味道。
“你怎么在我的楼下?”我喃喃地问。
“我已经来了两个晚上了,我喜欢凝望你窗前的灯光和偶尔闪过的你的身影。”
“那你就上嘛,我好想你。”我嗔怪道。
“我真想天天晚上来,如果你愿意……”
我忘情了,忘记了所有的顾忌。
我那半透明的睡裙很快就成了虚设的防线,我们在我那张原始的婚床上十分投入地演绎着背叛家庭的故事。我们认真地享受着对方的肉体,尽情地占据着对方的灵魂。我的全部,精神的和肉体的像经久干涸的河床沐浴在一场凶猛的急遽的暴风骤雨之中,滋润着、溶解着;感情的河水在暴涨、在泛滥,并且很快成灾。
从那以后,每隔三两天,等到女儿入睡,我都会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我们都会不厌其烦地温习着同样的功课。当明月高悬,我们也会偎依在阳台上望着它,让它为我们的爱见证,为我们的爱祝福,那种像热恋中的年轻人的感觉是我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有时他不来,我也会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那条他的必经之路,幻想着他能突然从遥远的地方渐渐地走过来,向我微笑,向我招手。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他? 不,是他,是我远航归来的丈夫。他从来都是深夜里突然敲响房门,并且事先决不和我打招呼,他的用意的显而易见的。我为他打开门。一张永远不会成熟脸上印着急切的神情,眼里闪着渴望的目光。我木然地看他,他却急不可待地把我扔在床上,我死鱼般地任他的烈火自燃自灭,心里不由一阵恐惧、内疚、不安。这个可怜家伙为了他爱的女人、孩子,被迫四处漂泊,而他爱的那个女人却躺在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一无所知,幸福始终洋溢在他的脸上。
他在家里与我们母女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极力表现出从未有的贤顺和温柔以弥补我对他的背叛,这种的温存使我那朴实善良敦厚的丈夫无限感激,他一边吻着我不再属于他的嘴唇一边忘情地说,你一定多多赚钱让你幸福,让你穿上这个城市里的女人从没有穿过的漂亮的衣服,带上结婚时没有带过的金项链,等我赚够了钱我们就买一个三居室的暖气楼,在给你买一辆小踏板的摩托车……
几天后,他又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蹬上了驶向南方的货轮,带着我的体温,揣着他的幸福,奔着他的理想,在南方某一个港湾栖息。而元又在那间小小的咖啡屋里等着我,袅袅的白色热气正在元的面前缠绕。
这一年的春节,由于市政府禁止燃放爆竹而显得格外宁静,然而从家家门前悬挂的灯笼和红纸金字的对联上却透露着人们的殷富和喜悦。丈夫特地从南方请假赶回来过年,他要带着女儿到四个小时车程的另一个城市了看望他的父母。我早已和公婆打成了冤家,自然不会去,我也没有劝我,他知道他是没有办法说服我的,每年过年都是他带着女儿去,每次回来都是一肚子的委屈,公婆看到他们窝囊的儿子根本无法说服儿媳自然恼火,而这种火就自然在他们的儿子我的丈夫身上点燃。我说我回到娘家过年,你们可以多住几天,他极不情愿地去了,临走时沮丧地说,他们又要不高兴了,一年就这么一次,你就给我这一次面子吧。他几乎在乞求着我。可最后还是他们爷俩走了。记得去年我是流着委屈的眼泪送走抱着女儿的江滔走出门,今年我似乎用一种侥幸的心态望着走在洁白的雪地里的父女,一高一矮,小心翼翼地走着,冬日的夕阳露出惨白的脸有气无力地把这一长一短的影子拖在雪地上,路边,柳树干枯的枝条在寒风中战栗,如果风再猛烈一点就要离开树体,飘落在茫茫的雪地上,飘零到某一个角落里。
- 发表于2008-05-27
明愤愤不平地说,死老头子,便宜他了,要是在中国,我看都不看他一眼。妹妹光说,打住,打住,你现实点吧,这里是澳洲,听听你说的那几句英语,人家不嫌弃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明叫道,便宜了这个丫挺的,看来就是他了,那你赶紧帮我打电话给他,省得我整天像出售似的,挨个婚介所推销,今儿到此就打住了。
光这才算是把明安排了,心里也有了底。只是还要帮助我们。
我们先在光家暂时住下,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延期我的短期商务签证,澳洲的政策是必须在当地注册公司,并且使公司运转起来,才可以办理长期的商务签证,而且持有这种签证的人是不可以打工的。走了几家中国人开办的移民中介所之后,才逐渐地意识到,我们的居留问题要比明麻烦的多。我们立刻注册了一个以进出口贸易为主要经营项目的公司,这样才把签证延长了三个月。
这段时间,元坐着光的TOYOTA到墨尔本的四处转,考察生意情况,几天下来,元的脸上像挂上了一层尘土,失去了刚来时的光泽和血色。考察的结果是一无所获。面临在我们眼前的关键问题就是语言和签证,一个哑巴、聋子、瞎子怎么能做生意,没有生意就不可能拿到签证。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便各自想着各自的心腹事,我不能像明那样用找老公的方法留下来,那么用做生意的途径又不知会怎么样,元到底能不能在澳洲做成生意?能,他应该能,他一定能,他能有办法把我带到澳洲,就能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来,到那时,我们的公司在这里建立,我们的事业在这里发展,我也要像光那样开着车四处跑,在把我女儿接到这里读书,让她穿上漂亮的毛料的学生制服,俏皮的短裙下一双刚到膝盖的白色长袜……我仿佛看到在迷离的云蔼中,我身穿洁白的曳地长裙,手里拿着一大束金黄的玫瑰花,挽着元的手,缓缓地沿着长长的猩红的地毯走进教堂,周围的金发碧眼的人们在向我们欢呼祝福,牧师为我们证婚,他用颤抖而庄严的语调问元,你愿意和你身边的这位女子结为夫妻吗?元像中世纪的绅士一样郑重地说,愿意。牧师走到我的面前,应该是要问我同样的话,可是他没问,只是张开大嘴,拼命地咳嗽,然后向我大叫,吓得我躲到元的身后,元拉着我往后退,退出教堂,退出街道,退到山崖,身后是万丈深渊,我们沉下去……啊——我在大叫,“苏菲,菲!菲!”我睁开眼睛,元坐在我的身边爱抚地摸着我的头发在叫我,“做梦了吧,快躺下,我倒点水给你。我感觉到我的头发都是湿的,身上一阵痉挛,元给我端来一杯水,我喝了一口,紧紧地抱住他,我看着元的脸黄里透黑,他用无神的眼光看着我,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这才发现,满屋子里迷漫着浓浓的尼古丁的味道,“你吸烟了,你以前是不吸烟的?”看到他这个样子一种酸苦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床头柜上的烟缸里横七竖八的躺着短短的烟蒂,有一个还带着点点火星,冒出一丝细细的烟,是刚刚吸完的那支。“这么久了,你不睡觉,在想什么?”元没有回答我,只是痴痴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身上的什么东西能用眼睛拿走。我把头贴在他的裸露的宽大的胸前,呼吸着他身上的特有的气息。这时我好像觉得我和元一起来到了原始森林里,四周荆棘丛生深沟险壑野兽出没危机四伏,我信赖的元纵使是力大无比的神也无法抵挡眼前的危难。元伸出手,轻轻地为我整理着乱发,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我说:
“明很快就要结婚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我不知如何回答。
“看来要留在这里这是一条最好的捷径,这里的生意真是难做,特别像我们这些英语一窍不通的人,太难了。我们又是人地两生,恐怕很难做。”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你是否也在考虑用嫁鬼佬的方式去解决身份?”我知道他在试探我。
“凭你的条件,找个人,并不难,要不就找一个吧。”好像一个老爸爸劝说一个不愿出嫁的老姑娘出嫁一样。
我用讶异的眼光看着他,他的脸上写满苦楚和不得已。
“你能舍得我吗?”我像一个不谙事的傻孩子似的问他,其实我想回答可以,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
“我把我最心爱的人千里迢迢带到澳洲,为她费尽周折办好签证,为她买好机票,亲自把她拱手送给别人,你说,我能愿意吗?可是看现在的情形你只能怎样。”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了,两粒大大的眼泪清澈而晶莹映着房顶上的灯光从他那刚毅而又悲愤凄苦的脸上滚落下来。
我的心抽搐着,这个身份,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重要啊,而通过做生意的途径,就是连元自己都觉得不可能,还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嫁人,通过婚姻的关系。可是我没有勇气在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的面前说,我要离开你,我要嫁人,即使不是为了爱情。
要么就是把这次出国当成一次辉煌的壮丽的旅行,回到我们那一潭死水般的出生地,继续做那些周而复始亘古不变的工作,永远做他的地下情人,永远在我们的小单元里幽会,永远不见天日,等着他的孩子长大,等着我的女儿长大,等着他离婚。不,不,我已经迈出来,怎么也不能回去,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可是我又怎么能把这话在他面前说出来。我痛苦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伸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喃喃地说:“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可是……”他欲言又止,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们彼此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对此敏感的事情早已心照不宣。
“让我们试着做生意吧,你在国内做的那么成功,你有经验,有能力,我相信你。”我安慰他。在我的心里,他是商场上的好手,他的生意,在我们那个地方是小有名气。我曾经幻想过,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公司,然后把生意越做越大。此时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蔡锷和小凤仙,项羽和虞姬,张学良和赵氏……一种壮烈的情怀顿然在我们的心中腾起。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能力,尽管在澳洲做生意是他利所不能及的,可是我好像是在安慰他,安慰我自己,不,是在欺骗我自己。但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知道在澳洲,他的能力和他的资金就像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高大茂密的树木下长出的一颗小树苗,没有迎接天空的机会,永远也得不到阳光的沐浴,那大海里的一片小小的树叶怎能经得起惊涛骇浪的撞击,它会在转瞬间被撕裂被摔得粉身碎骨。
“为了你,我一定要在澳洲做生意,鬼佬能给你身份,我也能,我就不信,我还不如一个驯狗的老头。”他似乎从我这里的到了勇气和信心:“我不会让你很辛苦,我一天工也不让你打。”一团烈火从他的身体里燃烧起来,马上秧及到我的身上,我突然感到一种原始的冲动涌上来,我的血液奔涌得很快,他那无法遏止的欲望像涨潮一样,将我淹没进去,我们的灵魂发生了强烈的碰撞。人们说,女人是水做成的骨肉,男人生就一身钢筋铁骨,然而女人的柔情似水却能把铁溶成液体把钢化成齑粉,女人的柔弱女人的清泪女人的哀婉女人楚楚可怜的眼神,能够使叱咤风云横刀跃马精明睿智的勇士变得懦弱莽撞混沌癫狂,在山穷水尽的悬崖上悲壮地奋不顾身地纵身一跃,这一跃会使他立足高山之颠使他升腾,也会跌入深渊藏身谷底。后来元跟我说,那天晚上他突然萌生出的想法是他一生中所做出的一次最愚蠢而又是无法原谅的决定,这一抉择使我们的命运发生了历史性的转折。
元只在光的妹妹家住了十几天,就决定马上回国去准备筹建公司筹集资金的事宜,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他临走时告诉我,一定要跟光好好地学习英语,等着他回来。
元回国了,他告诉我在这里等着他。
- 发表于2008-05-27
这里刚刚是春光妩媚的时节,光家的后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木板钉的栅栏有一人多高,地上厚厚的草坪像绿色的地毯一样松软,铁制的晒衣架挂着浅色调的幼儿的衣物,这暂新异国风景更加重了我焦急的心境,元什么时候能回来?什么时候能给我带来好消息?电视里传来动听的英语抑扬顿挫,独特的澳洲英语,萦绕在我的脑际,像天边的一片一片的白云连绵不断,像微风吹拂的海面,层层的波浪连成一片碧海,让你分不清一朵细云,一滴浪花,这种在西方人口里吐出的奇妙的语言像一座迷宫一样吸引着我,而迷宫的曲径却转得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我每天捧着从国内带来的英语初级本,一个字一句话地读着,我希望他们能听等我的话;坐在电视机前竖起耳朵拼命地听着,试图能突然有一个我熟悉的单词从一长串一长串话当中跳出来,每每听到一个熟悉的单词我便是一阵兴奋。
晚上,明一脸疲惫地回来,光的老公满面兴奋地回来,我们一起围着餐桌吃我们的dinner,我现在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明一边吃饭一边叫苦,她说在国内从没有干过这样累的活,并且时间又是这样长,“这些资本家真他妈的黑。”
光说,这就是澳洲,你要面对这个现实,等德国人同意和你同居,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刚来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明又对我说,还是你好,有个人傍着,不用像我这样的辛苦。
我说,你工作累,我没工作也累,没有工作的累比有工作的累还累。
光说,别在绕口令了,我们bill都不高兴了。我们三个女人一起转向bill,他正吃得津津有味,一脸狐疑地望着我们,不约而同地大笑。他和光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光给我们翻译说,他现在很幸福,因为在他的房里有三个女人,两个高的,一个矮的,一个真的,两个假的。
明说,就是他骂我们祖宗,我们也听不懂。
光说,就像你们这样整天扎在中国堆里,永远也不会说英语,最后英语没学会,连中文都忘了。
可是我不能只是呆在这里干等着。我必须出去工作,我不忍心把元留给我的大把的人民币换成薄薄的几张澳币来花,我要为我自己赚钱。我说,明,我可以到你们工厂去打工吗?
明说,让我问问我们老板吧。
那天晚上,明回来得很晚,我一直等着她,她告诉我,快睡吧,明天我带你去我们工厂。
我惊奇地说,你们老板同意了。
明不屑地说,又不是什么好工作,那时计件的,不多你一个人,我刚和老板吃了夜宵,你就放心吧。
这便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这是一个很大的服装加工厂,很大的房子里面堆满了各种衣服的半成品,靠外面是几台烫衣服的台子,上面放着很大的熨斗。光的工作是烫衣服,把熨斗从架子上拿下来,快速在衣服上一过,随着“哧哧”的声音散出一道白烟,她把烫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挂在旁边的铁架上,在墙边长长地摆了一溜。我的工作是必须在她烫之前,把衣服上的所有的线头剪干净,这是不需要任何技术不需要语言的活儿,和我一起做的还有几个老太太。
- 发表于2008-05-27
第五天早晨,当我和明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工厂,老板笑盈盈地对我说:“你今天跟我到另一个车间去做。”这时我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分厂,便不由的暗暗佩服他的能干。坐上了他的装满货物的车,手里拿着从seven\eleven里刚刚买来的两份早餐,顺手递给我。“在这里还习惯吗?他一边熟练地驾着车,一边问,嘴角边露出古怪诡秘的笑。
还好,谢谢老板的照顾。我答,在这里学会了用感谢的语言。
那就好好干,过几天你可以跟明学学汽熨,那边赚的多一点。我又赶紧谢过他。不多时,我们的车在一个建筑后面停下车来,转过身来,一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搭在我座位的靠背上,似乎是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来澳洲二十几年,做着很大的生意,可我们的生活都很寂寞很苦闷,明可能告诉了你,离婚了。他停下来,看着我,又说,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租一间房子,每月再给你两百澳元的生活费,你还可以在我这里工作,就跟着我吧,我这个人是很好的,我也会对你很好的……”我心里一阵恶心,但我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说“可是我是有老公的……”“bull shit,鬼的老公,他是有老婆的,可我已离婚了,我已来了二十年,有两间工厂,你真是个stupid woman。”我心里正在埋怨明向他透露了我的情况,就见他向我扑来,紧紧地抱住我,贪婪地在我的脸上、身上狂吻,他的短而硬的胡子刺痛了我的脸,我拼命地挣扎,躲闪,伸手拧开车门,几乎是摔下了车。我坐在地上,愤怒地瞪着他,他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好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愿意也没关系嘛,那有什么关系,快上车吧,真是个蠢女人!真是……”他不耐烦地絮叨着,我顺从地上了车。
“我是喜欢你,这是真的,那个明几次要跟我,我都没同意,她要和我办身份,可我不喜欢,她个子太高了,我喜欢你,喜欢你小小的样子,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办身份,来澳洲是很现实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在这里没有身份什么都办不成,如果你愿意和我,我还可以把我的工厂给你一个,我们一个人管一个。也很好嘛。”我还是没有说话。他见我不说话,就把车驶上了正道,片刻之后,他开口说:“不愿意就算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在这里做,但一定要做好,否则的话,就go home。”
晚上回家,坐在火车上,我对明说,明天我就不去上班了。明望了我一眼,说,我准知道你吃不了这份苦,你还是在家里等着你的元吧。
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去也好,那个破地方也没什么好去的,挣的钱只能养活自己,其实我也干不了几天,那个德国老头打电话过来,说同意和我交往,说不定过几天我就要和他同居了呢。
我说,一同居,你的身份就没问题了。可我还不知道以后将怎样呢?
我们对望着,无语,只听着隆隆的车轮和铁轨接触碰撞的声音,和当当当火车进站的警笛,那清脆的警笛一直萦绕在我的耳际,许久,许久,一直到我后来回国以后,耳边还会清晰地响着那悠长的笛声,有时在无人无聊的午后,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梦中。
我再也没有去上班,五天一共挣了一百三十澳元,是明替我拿回来的。
- 发表于2008-05-27
在这里转了几天也找不到我能做的事,我只得坐火车到chinatown去,在那里的一家餐做了洗碗工。从franksden到city要乘一个小时的火车,而我做工的那个餐馆要十二点才打烊,刷了一天盘子的我,回到家就是第二天凌晨一点钟,又得从火车站走半个小时才能到家,我很后悔住在这里,我想等元过来我们租一个离city近一电的房子。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没有见过面,因为他走的早,我归的迟。
那一天,我刚出门,就看见他站在我的门前,笑着对我说:“早上好!”我也高兴地向他问好,他问我,今天你休息吧,我这才知道,今天是星期六。可是我却说:“我没有休息日。”他又问为什么总也见不到我,我说我每天都在上班,会晚才回家。他听了,瞪着他那蓝蓝的大眼睛,吃惊地说:“什么?你每天那么晚才回来!你不怕吗?”我早就听说澳洲的治安很好,并且我也确实没有遇到过什么坏人,就笑着摇摇头。他想了一会儿,说:如果你愿意我每天晚上到车站去接你。天哪!太好了,可我怎么也不好意思让他等我到半夜,就连连拒绝。但他很固执地坚持着,并说你在城里上火车之前,打个电话给他,让他算好时间,等我快到时,他再从家开车出来。我就对他说:“好吧,你就在家睡觉,等我电话好了。”其实我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当真。可是,到了晚上,当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下最后一班火车时,却惊奇地发现了他笑盈盈站在他的车旁,我又是惊喜又是感动,走到他的身边,他潇洒地一摆手:上车吧。
就这样,每天的夜晚,我们都会在车站上见面。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带着我沿着海边的高速公路上兜风,敞开所有的车窗,任凭海风肆意地梳理着我们的头发,惬意极了。这里有绵延几百里的美丽而壮阔的海岸线,从这边能清楚地看到海岸的曲线伸向远方,那里有点点闪烁的灯火,隐隐约约能还会看到对面的高层建筑的轮廓,近处高高耸立的桉树昂起骄傲的头颅,灌木丛东一堆西一丛安详地匍匐在地面,舒服地享受在夜晚的清风。空旷而幽静的夜幕中,偶尔听到海鸥的啼叫,悠长深远……
这又是一个晴朗而静谧的午夜,月华如水,我们的车在海边的高速公路上行驶,远远的,海面上黑色的水浪载着清辉,悠远而辽阔,明亮的星星与地上的灯光遥相辉映,点点线线连成一片,沿着山岭的轮廓漫开,一直到很远很远,这样的景色,在Robter的车窗里,看上去有一种让人觉得温暖的动感。Robter今天显得格外高兴,发旧的蓝色T恤,映着他那金黄色的短发,中年男子的英俊洒脱在他脸上洋溢着、在他身上荡漾着。他的车飞驰在海滨的弯弯曲曲的公路上,带着腥味的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用手拦住,他说让它们自由自在的飞吧,我喜欢看到它们飞舞的样子。
- 发表于2008-05-27
在一列从悉尼开往墨尔本的豪华列车上,寥寥可数几个金发白脸的旅客正围着车里提供的松软的毛毯酣睡着。整个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是黑发黄脸。我们面对面地坐着,相视无言,也没有任何睡意。我时而心里忐忑不安,时而又升腾起一种妙不可言的美好的幻想,未来的生活是福是祸,无从知晓,只是知道我们现已是身在他乡。
列车飞驰在广袤的沙漠上,天幕辽阔,星辰寥落。一轮又圆又亮的月亮随着列车在慢慢地移动,一望无垠的原野里,再也见不到了我熟悉的绿油油的稻田和弯弯的随风摇曳的杨柳,而是那些热带植物,一簇簇灌木丛,在黑暗中迎面向我扑来,像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怪兽,高大的仙人掌把它那粗大的手臂阴森森地伸向空中,在杂草中算是有了错落的感觉,光秃秃的沙岭,层层突起,偶尔会有几棵不知名的乔木闯进眼帘,笔直的树干支撑着繁茂的树盖,在这里算是鹤立鸡群,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树叫桉树。
整个夜空弥漫着朦胧,就像我此时的心境。
这就是澳洲 。
这就是南半球的陌生的世界。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天堂。
对面坐着的那个人,此时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这是一个我羡佩、崇拜、爱恋,并为他献出了一切、牺牲了一切的人——元。是他让我激动得心跳,是他让我幸福得忘我,是他让我勇敢地跳出狭小的窠臼,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条祸福未卜的旅程。走出了家门,就不愿回去,也不想回去,但澳洲又能给我什么呢?他此刻好像也陷入了沉思,我不去打扰他,只是茫然地望着他。窗外的凄凉空旷,把一种凄惨的感觉洇上心头,我把脸拗过去,看着窗外,不由得流下泪来。他也发现了我在哭,可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来安慰我,我知道他是拿不出什么令我开心的言辞来安慰我,只是任凭我的眼泪恣意地流着,流着……
那是一条白茫茫的冰河,从北方的雪原上蜿蜒穿过。冰排破裂了,发出擎天憾地惊心动魄的吼声。原野绿了,河水变得宽阔而清澈,舒缓地向前流着,越流越宽,最后流进浩瀚的渤海。草叶黄了,一行行大雁变换着队型向南飞去。我就生长在这一片广漠的黑土地上。在我的记忆里,挎着一只柳条变成的小筐挖野菜就是我童年的全部。野菜生长在漫无边际的荒野里,隐藏在杂草野花中间,我用拇指和食指掐住野菜的茎用力一拧,然后放在筐里,手上立刻染上了乳白的浆汁,不一会儿浆汁由白变黑,凝固在手指上,上学时拿笔写字的手经常是黑色的,显得很脏。
十三四岁时,我穿着一条棉裤走在荒凉的原野,冷风从裤筒里凶猛地钻进,一直钻进我的心里,我把夏天穿过的带补丁的裤子套在里面,用脚尖和脚跟都打着补丁的尼龙袜子套在裤脚上,才能挡住夹着雪的寒风的袭击,一铺炕上睡着父母和我们兄妹四个,晚上和着爸爸收听的“全国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背政治、写作文、算习题,一直听到奏响《国际歌》,其他的文艺节目也是爸爸的钟爱。枯燥的政治是我最心烦的科目,我在那里嘟嘟囔囊地背,爸爸的半导体里那两个用标准的普通话男女正在向全国人民转播着国家大事。背得烦了,向爸爸喊着,“小点声——”
“哪有这样的孩子,大人听个半导体也不行,真矫情。”爸爸生气地训斥。无奈只得等爸爸听累了、睡着时,自己才到厨房里,坐在小板凳上,一直背到手脚冻得冰凉。
考上了当地的师专,毕业后分配工作,每月的工资刚刚够买一条毛料的裤子,我想我还是找一个有钱的丈夫吧,他会把我从穷窝里拉出去。那时辽河入海的港口是所有人艳羡的地方,它每天把千万吨货物源源不断地南北吞吐,东西运输,有本事的父母都会把男孩送到那里工作,女孩如果能嫁到在那里工作的人也是再惬意不过了,那也是向别人炫耀的一项内容。于是一个说话讷讷而家庭殷富的海员就帮我建立了一个家庭。
我和丈夫江滔在辽河刚刚封冻时相识,漫天飘舞的雪花没有给我们带来烂漫的热恋,也没有赐予我们心跳的狂热和激情,只是像两个配合很好的搭档,在柳絮翻飞的季节完婚。我极力地说服和怂恿我自己去爱他,但每次都痛苦地自我否定。然而我却深深地感到他爱我,把我当成老婆来疼。洞房花烛夜,他流着泪对我说:“苏菲,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真的爱你,打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爱你,只要你不嫌弃我,不嫌我窝囊,我什么都依你,我会赚很多钱,我不会让你跟我受委屈的。”
第二天,女儿的降生虽说给我带来了无限的安慰,给家庭带来了无限的温馨,然而,直钩钩地盯了我十个月,盯着我的肚子渐大渐鼓激的公婆却异常失望,既而又失望转为气愤。一直穿着四个兜人民服的公公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无限感慨地说,丫头,我们家的户口本就算是断在你的手里了——我似乎觉得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不久就验证了我的想法。开始是丈夫在暗示我要经常他父母的房里去坐坐,后来又要我给他们买点小东西,说他们给高兴的。我知道那孝顺父母的丈夫在他的爱妻和父母中间早已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于是便爆发了长期的混战:公婆与儿媳、父母与儿子、老婆与丈夫,谈谈打打,打打和和,八年抗战,最后终于被公婆打出家门,四处借钱买了一所“解困”楼才得以安身,于是便出现了生计问题。自从结婚,他就没有出过船,用他的话来说,真是不舍得离开你们娘俩,可是买房子所歉的钱怎样还?“你必须上船!”我毅然决然地对他命令道。
过了几天他真的出海了。寒冷的冬季,辽河顿失滔滔,这就是他最可怕的冬航,他像一只候鸟一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的暖巢驶向南方,并且从十月到第二年的五月都呆在那里。于是我便孤身一人带着年幼的女儿,在雪花飘舞中的寒冷的清晨上班,又在寒风凛冽的凄惨的暮霭中回到冰冷的家。人可能都会夸大自己的不幸,我总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有丈夫的日子,心里苦闷,没有丈夫的日子,更有说不出的凄苦。只有想到他会把钱拿回家,心里似乎觉得有了希望。也许上帝真的是可怜我,便把元当作礼物送给我。
我们是在朋友的一次聚会上相识的,以后便是经常地相邀吃饭喝酒聊天,我总是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接到他打电话,邀我出去。他那时直率豪爽慷慨,像磁铁一样牢牢地吸引了我。